二：疼痛（上）

    高三的早自习的教室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汲取着知识。伴随着翻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反而有些让人昏昏欲睡。沈雾山思考着眼前这道略微复杂的题目，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在指尖旋转。

    越是困难的题目，解起来才越有成就感，这是沈雾山为数不多的解压爱好。但今天不知怎的他却没由来的开始烦躁，许是因为那一通含泪的电话，又或是醉酒的母亲，一桩桩一件件，积累成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沈雾山几乎无法呼吸。

    啪嚓——铅笔尖折断在试卷上，留下一段浓重的色渍。转笔的动作停顿一瞬，随后恢复如常。眼前的题目还是熟悉的公式和数字，读起来也通俗易懂，却偏偏在沈雾山眼中纠缠、扭曲，变成打不开的死结。沈雾山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深呼吸的声音透着颤，他闭上双眼，等待着平复的那刻。

    咚、咚。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力而舒缓，和童年惊心动魄的心跳声不同，当下是安全的、放松的。他缓缓睁开双眼，手指攥成拳，看着发白的掌心，等到指尖刺痛掌心的那刻，他才平复下来。

    不会有事的，沈雾山告诉自己。

    早自习过后，班里睡倒一大片，沈雾山抿抿唇，打算出去透透气。

    “喂——”刚出教室门，就听见同桌白蕴百无聊赖的声音。沈雾山没有理他，白蕴自讨没趣，但还是靠了过来。

    “有事？”沈雾山高中一直沉默寡言，同桌白蕴是极少数能和他说上话的人，虽然平日里沈雾山总有些厌恶他的聒噪，但白蕴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沈雾山也这样忍耐了下来。

    “哇塞今天我看到一个的新转来的妹子，可漂亮了……”白蕴叽里呱啦地说着听来的八卦，对于长期压抑又生活枯燥的他们来说，吃瓜是最大的解压方式，果不其然，话还没说完，后座的几个男生也围了过来。

    “听说她还是胳膊打着石膏来的……”

    “对，好像也没个人陪着，就自己孤零零的……”

    沈雾山捏了捏眉心，他很烦躁，更不想被堵在这里听什么八卦，他挤出人堆，走到走廊的窗户边上。

    沈雾山只觉得自己好像很累，胸口处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打开窗户，让自己深呼吸一口，试图驱散这种异样的感觉。

    他看着窗户外的景色放空自己，将视线随便扫过楼下，却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女孩似乎是迷路的羔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茫的感觉，他在定睛一看，那女孩右手手臂上戴着巨大的石膏，似乎伤得很重。沈雾山愣了愣，刚才他们说的话零星几句进入他的脑海中。

    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加重，不仅如此，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又是这种几乎快要窒息的感觉，仿佛是从他的血液中开始眩晕。

    旁边的几个学生已然有人认出了她，有人大胆地喊住她。

    “小jiejie！你是哪个班的啊！”说完后几个男生吃吃地笑出声音。身旁越来越嘈杂，沈雾山耳边的声音统统变成刺耳的耳鸣，他的心跳越来越重，越来越响，他的背后沁出冷汗，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而楼下那女孩听到声音抬头向上看，她真的很美，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被绑成一个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舞动着，看起来那么柔软。她很白，又透着一种营养不良的灰，仿佛轻轻一折就能弄坏。

    身旁的男生发出一阵阵笑容，似乎在证实传闻是对的。

    只有沈雾山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脏的刺痛让他已然站立不住，摇摇欲坠。

    “哎！沈雾山！沈雾山！”白蕴最先发现异常冲了过来。

    后面的一切他都不得而知，但他记得再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楼下的女孩正在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透着浓郁而深沉的黑，像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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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荷醒了过来，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她轻轻动了动胳膊，却还是钻心的疼。

    “小荷！你醒了！”身旁的女人形容憔悴，头发凌乱地散开，她听见伍荷的声音后连忙抓住陪护床的栏杆，随后按动床头上的呼叫铃。

    “小荷！没事吧？疼不疼？”女人说着便红了眼眶，泪珠滴答滴答打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一小摊水渍。

    伍荷没有力气回应她，只能稍微偏偏头，将视线放在女人身上，她看着女人的模样，又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几声急促的喘息。

    “小荷！小荷你别说话……别说话……”女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安抚着有些激动的伍荷。

    “对不起……对不起小荷……李叔叔他这次真的改了！”女人还未等护士过来，连忙冲着伍荷道歉，言语一次比一次愧疚。

    伍荷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其他的话来，但一醒来，便是听到她又一次的道歉，瞬时没了力气，扭过头，闭上眼，不想再看见她。

    “孩子！孩子你听妈说！”女人情绪激动起来，抓着栏杆的手也用了几分力，陪护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6号床家属！你在干什么呢！”护士匆忙赶到，连忙制止女人的行为。

    “这孩子刚醒来你就刺激她！”护士连忙走到伍荷床边，开始一系列检查。伍荷配合着医生护士的检查，只是一言不发，眼神也没有给女人半分。

    “好了，醒了就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记住！一定要让她好好养伤，还有你们这些当家长的到底怎么当的……”医生在一旁开始交待注意事项，伍荷听得头疼，闭上眼，脑海中仍然是那个男人暴怒的面容。

    过了许久，病房安静下来。伍荷轻微晃了晃手臂，虽然还是疼得她龇牙咧嘴的，但好像变得可以忍受了。她微微偏过头来看着颓坐在一旁默默流泪的伍奕容，哑着嗓子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还不和他离婚么？”

    意料之中的沉默，伍荷笑了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我要出院。”

    “还要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