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小猫番(3)
狼王·小猫番(3)
猫就站在屋顶,静静地看女孩为他做的这些事。 下面一家子吵吵闹闹,温馨有爱,可他好似游离于这氛围之外,完全是只不亲人的小猫。 “小一!”女孩脆生生地唤了一句。 猫一跃而下,瞬间不见了踪迹。 小奶团子握紧了粉拳,暗自绞紧。 家里的猫半是散养状态,猫粮他不怎么吃,就连猫砂盆也不大用。 于是…… “医生!我家小猫好像便秘了,呜呜呜小一,小一你别死……” “小朋友,你家小猫体检各项都是正常的,别哭,别哭啦~” 猫被她勒在怀里:“……” 某日,小一自她身后飞掠而过,她随手一拦,竟然蹭下了好多的绒毛,女孩rou嘟嘟的小脸登时露出惊愕神色。 于是…… “医生!呜呜!我家小猫……它!掉了好多毛!有那~么多!你看你看——” 医生:“呃……因为夏天快到了,它是在换胎毛呢。” 猫:“……” 而后数次,她看见小猫揣手蹲在花架下。 “医生!它……” “好的小朋友,只是猫猫正常的姿势,不是母鸡蹲,小猫也没有难受哦。” 猫:“……” 新手养猫,她一开始能跑宠物医院八百回,终于到了小一该打疫苗的日子。 mama带她一起过来,小奶团子递上了猫猫的疫苗本。 打针就一下,故而医生打算在问诊室就扎了。 她抱着小一,在针尖指过来的时候紧紧闭上了眼睛,撇过头去不敢看。 “mama,我……”女孩怯懦地抬眸,又想说自己不敢,不忍心看,想出去待着,等小一打完针再进来。 可…… mama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得很温柔,“宝贝,mama来抱着小一,你给小一加油打气好不好?” 她迟疑地点点头,把怀里的小猫交给了mama。 针头落下的一刻,她想起爸爸的话。 她迅速抬手,捂住了小猫金灿灿的眼瞳,“小一不怕,佳仪会一直陪着你。” 针扎入猫咪的后颈,药液推注,小一竟然连喵都不喵一声。 “真棒!”她扬起个大大的笑来,“小一是个不怕打针的孩子!小一比佳仪还要勇敢!” 猫凝眸看向身旁欢呼雀跃的小女孩,稚气的脸颊上满是自豪与喜悦。 猫知道,其实为了克服心底的恐惧,给小猫捂上眼睛,她已经预演了许多遍。 猫也知道,她害怕消毒水的气味,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就忍不住发怵,就跟许多胆小的小孩一样,但为了适应这种环境,陪他一起,她最近来了好多次宠物医院。 猫被装回了航空箱,女孩甜甜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回去给你吃兔血冻干,”笼子外她漂亮的黑瞳眨了眨,“如果你痛的话,也可以叫出来的,没关系小一。” 猫没有叫。 猫也没有看她。 · 实际上,这是一只十分高冷,且野性难驯的咪咪。 最常见到小一的地方,就是屋檐上。 确切地说,是佳仪的屋檐上。 它总是躺在那,懒洋洋地晒太阳,高居于上位,俯瞰着整个小院,像个旁观者。 沈佳仪很想跟小一一起玩耍,网上流传的爆火视频,都是猫咪如何如何亲近主人的视频,没人告诉她,原来小猫咪也可以这样冷漠。 故技重施是无效的,现在小一已经能够听出她的假哭,掉小珍珠对猫咪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难顶。 即便小一并不亲人,但是她把他从遥远的川渝带回这里的,无论如何,小姑娘还是负起了教养小猫的责任。 即使她从小就有点洁癖,但猫砂始终是她来铲。 小小一只奶团子,每天下午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就蹲在猫砂盆旁,戴上小口罩,任劳任怨地铲屎。 铲了屎又去给小一洗陶瓷猫碗。 洗了猫碗,又去帮大人做家务,赚钱给小猫买猫条吃。 似乎是猫咪天生的领地意识,她铲猫砂的时候,小一总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头来,默默蹲在她身边,优雅地将尾巴盘在脚边,好似监工一般盯着自己的仆人。 可她低头一瞧,那猫便灵巧地躲开,又消失在她眼前。 养了小半个月,她连他的尾巴还都没摸几次。 越想越委屈,这种委屈,在幼儿园小朋友分享自家宠物时达到了高潮。 “我家的缅因,每次我回家,都会来门口迎接我哦!” “我家的逻辑猫还会——还会帮我哄弟弟!” “我家的大橘,会给我递卫生纸你们信吗!上次我上厕所忘带纸,还多亏了他!” “咦?佳仪,你家是不是也养了小猫咪?” 呜呜。 沈佳仪哭着跑开了。 她这会是真的伤心,摸着眼泪问奶奶,小奶音稀里哗啦的,像她整个人一样,碎碎的,“奶奶,为什么小一总是不理我?我已经那么努力地亲近他了,呜呜呜……” 奶奶只是笑着摸她的小辫子,“猫很警觉,你才养了两个礼拜,囡囡,再多点耐心好不好?” 奶奶告诉她,小一九条命才换来一世,动物有了名字,以后就能投成人胎。 要好好对他,既然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要未雨绸缪,能够陪它面对疾病,要有能力供养它的吃喝…… 跟爸爸讲得很像。 “猫咪的寿命很短暂,”奶奶说,“一般的小猫大概十几岁就老死了,小一如果健康长大,大概能陪到囡囡上中学,这就是生命,佳仪要像对待倒计时一样,好好珍惜它,你看,它现在不就长大了很多?” 树影斑驳,光斑中的白色小猫,浑身毛发洁白如雪,柔顺地贴在身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偏生奶气的绒毛未褪,看起来像朵蒲公英。粉粉的鼻尖,和漂亮的灿金色眼瞳。 可是金色这种暖色,在小一的眼中,却是冷冽的颜色。 小猫的眼神很有力,坚定地好像要入党。 她这才发现,小一好似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另一副模样。 小小一只的佳仪,开始了漫无目的的等待。 她准备先礼后兵。 女孩趴在桌子上画画,猫跳上书桌,暗夜里台灯泛着柔和的暖光,映的猫猫像个发光的蒲公英,灿金的眼透着澄澈的亮光,半个屁股就这么压在了她的画纸上。 沈佳仪干正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猫也不行。 她推了推猫咪,想让它让开一点,“等下,我在忙呢。” 可猫不为所动,还在她的画纸上留下了一个梅花印。 沈佳仪索性拿起画纸,立在它跟前,“呶,这是小一,是不是很像?” 猫扫了那画一眼,嫌弃地撇开头。 与其说她画的是猫,还不如说是个大白馒头长了脚。 她咯咯笑起来,“这是小时候的小一,趁我现在还记得,就先画下来,不然再过段时间,我就忘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 她说完,又推了推小猫,“好了,现在先别打扰我,还没画完。” 小粉团子顺手打了小猫的屁股一下,猫屁股狠狠一抖,尾巴向横扫了数下,女孩却不为所动,垂眸专心致志地画起画来。 猫盯着她画,又在监工了。 只见小姑娘圆圆的葡萄眼时不时就会偷偷扫向它,而后蓄力,一扑! 还真就被她逮了个正着,纯纯的意外之喜,她抱着小猫咧嘴笑,小一本能地朝她伸爪子挣扎。 但,小猫是个很有教养的小猫,只是用rou垫推她,并不露出爪尖。 就这么半推半就…… “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muamuamuamua!!嘬嘬嘬嘬!mua!!” “喵呜!!喵呜!!!” 小一只是惨叫,尖尖的牙齿配上长大的嘴巴,像一只小蟒蛇,偏生毫无攻击力,除了嗓门大,再没别的。 “小一,你听我说——”她咯咯坏笑着,“知道嘛,小猫咪生来就是要给人亲亲的。” 这小姑娘是懂得欲擒故纵的。 “小一,”她用很是商量的口吻跟它说话,“你晚上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睡觉,小游,卷卷,还有别的小朋友,他们的猫猫都会陪他们睡觉。” 小一不理,被她按在床上,拒绝的眼神好不坚定。 她忽而又轻笑起来,“好啦小一,你不说话就是默许咯。” 说完,又十分用力地亲了小猫头一口。 小朋友的吻奶香奶香的,她身上有小饼干的香气,和花草烂漫的气息。 她突然松开小猫,跑到书桌前抽了一本画册。 小一跳开,尾巴扫过她立放的琵琶,弦音铮得一声,犹如裂帛般清脆。 “小一,咱们的睡前故事是读画册哦。”她轻松地捞起琵琶旁的小猫,把它抱进被窝,小花被子盖的整整齐齐。 她稚嫩的小手翻开画册,色彩缤纷的布帛旋转着花纹,辉煌宏伟的建筑泛着历史的昏黄,而后是油彩勾勒的线条,和灰白黑捕捉的瞬间。 灿金的眼瞳盯着那些一略而过的画册,认真非常。 她笑着摸摸猫咪的耳朵,“小一,这是从图书馆借来的新书,《艺术的故事》,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于是,很多个蝉鸣的夏夜,他们一起翻看着精美的画册,从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古希腊的雕刻艺术,到中世纪的宗教壁画,然后是佛罗伦萨惊艳思维的文艺复兴时期。 那些术语冗长而抽象,她也不管,只是以孩童的童真,最纯粹的直觉,去感受那些艺术品的特色。 她奶气的稚嫩童音里,掠过的是她此时尚不能理解的宗教、政治,和沧海桑田般的朝代变幻,与经济变革。 即使她是个早慧的孩子,这些对她而言还是过分深奥了。 因为深奥,因为贯穿千年的历史,所以她总是读着读着,就忍不住握一握小一的爪子,来上几句童真的调侃。 “小一,太浩瀚了,可是过去的事情,那么多年,全都落在这薄薄的几页纸上,是不是太虚妄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会像那么多年一样,像黄沙掩埋的神殿一样,不知不觉就消失不见了……” 她幽幽叹道:“可是没人会记得我们,就算我们捏了个陶罐出来,也不会怎样。” 小一的目光扫向她墙上的一幅幅小猫画像,好似也在思考。 女孩合上画册,抱着小猫贴了贴,“mama答应带我去博物馆看展览,我求求她,让她也带上你好不好,小一?” 小猫回过神来,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 盯了一会儿黑漆漆的柜子缝隙,小奶团子关了灯,道了句晚安小猫,便甜甜的睡了过去,伴着那些瑰丽的图案和画卷。 在梦里,她梦见了死亡。 死亡住在崖洞里,崖洞之中泛着妖冶的紫色光芒。 死亡长得并不可怕,可走进那个山洞的人,是她往后再没机会见到的人。 爸爸mama,爷爷奶奶,小游和卷卷…… 原来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难以克服的感情羁绊,那么缱绻而浓烈,足够教人牵肠挂肚,摧心剖肝,即使过了很久很久,痛处还是难以磨灭。 小佳仪醒来了,平静地揉了揉眼睛,也平静地接受了对死亡的感知。 她抬眸,看向那昨夜黑漆漆的柜缝,此刻洒满了阳光。 死亡,真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东西,她抵触地不敢多想,决心只享受当下。 伸了个懒腰,小女孩哼哼唧唧地重新倒下,手边传来凉凉的触感,她歪头一看,是翻开的书页。 画册上赫然是那副莫奈有名的油画,《撑阳伞的女人》,是他妻子苏珊娜的肖像画。 画里是个凉晴的早晨,两母子在茵茵的草地上漫步,草籽和芽尖似乎都蹦跳着阳光。 笔触细腻,背光和向阳的草地阴影变化跃然纸上,而撑阳伞的女士被明亮的阳光包围,飘逸的白裙似与天空倾泻的阳光完美融合,明亮的白色笔触萦绕在她周围。 如梦似幻,好似触手可及,又恍若梦幻泡影。 “昨天是读到这里吗?”她疑惑地盯着画册,思忖片刻,终是默默合上了。 如果她向后翻阅一页,就能看见莫奈后两幅《撑阳伞的女人》,是由莫奈第二任妻子和继女,摆着苏珊娜同样的姿势,在相同地点,他所创作的。 无论是色彩还是色调,亦或是构图,内容, 与第一幅都十分相像。 但画中人的面部却是朦胧不清。 白猫站在高高的柜子上,舔了舔爪尖。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会像那么多年一样,像黄沙掩埋的神殿一样,不知不觉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没人会记得我们,就算我们捏了个陶罐出来,也不会怎样。” 猫给出了小女孩它的答案。 回忆会给过往渡上珠光的滤镜,即使朱颜画作枯骨,但在活着的人心中,那烙印就像这副柔美宁静的《撑阳伞的女人》,也像后两幅《撑阳伞的女人》,一旦失去,再无法在旁人身上找回她。 可是她还太小,她还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