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风云（3）

    对江娴来说，真是难忘的一天

    生气，生各种气，委屈，受各种委屈

    终于熬到放学，一回家，她瘫沙发上不动，好累，没这么累过

    可以请假吗，不可以，以后都不可以

    临放学时刘老师拿着出勤表找她，上面已经快被红叉占满，这意思就是，如果她再旷课，劝退书近在眼前

    命苦啊，江娴锤着抱枕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她咔叭关掉

    上学，我爱上学，她骂骂咧咧翻下床

    还跟昨天一样，她屁也听不懂，越听越迷糊，就跟催眠曲似的，她昏昏欲睡又不能睡，困劲儿一上来就掐自己

    她一瞥课表，顿时眼亮

    上午第四节是体育

    面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课业当然繁重，一周仅有一节体育课，也是唯一的副科，为了让学生们放松放松

    但仍有同学选择在班里自习，或者去办公室请教老师问题

    江娴跟着稀稀疏疏的队伍下楼，cao场略显空旷，正午日头足，她找了个阴凉地休息，还以为能打打羽毛球什么的，结果呢，跟监狱放风似的，只能傻坐着

    她撑着下巴发呆，真怀念上辈子的体育课，要么去阶梯教室乘凉，要么趁机点奶茶外卖，如果是下午就更好了，可以直接逃回家

    听见有人叫她，她回神儿抬头，是体育老师

    “同学，你闲着也是闲着，去帮老师把档案送到三楼教导处”体育老师递来文件袋

    怎么偏偏找她，江娴愣愣环顾，同学们三五成群散步或聊天，就她落单，不找她找谁

    她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灰，拿着文件袋往教学楼走，找个事儿做也挺好的

    她一路找着，还是不熟悉环境，只能一间一间找

    找到了，她试探敲门，没人答，看样子老师们都不在，她推开门，把文件袋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刚要走，忽地顿住

    一张试卷搁在正中央，已经批改过，字迹整洁，写得满当，右上角的红色分数夺人眼球，而引她关注的，是姓名栏那熟悉的两个字

    文哲

    她眯眼仔细看，是上周五月考的卷子，听老师说起过，她还庆幸躲过一劫

    9.6，她抿住下唇，很不错的成绩，要是让她来写，估计零头都考不到，那家伙果然优秀

    是啊，那么有正义感，都快把正义刻脑门上了，怎么会不优秀，她感叹着，但是她仍不赞同他的观点，算了，谁要她赞同，人家是社会未来人才，她算什么东西

    她若有所思朝楼梯走，社会主流是无法抗衡的，所以那一小撮的“英雄”终将败北，就如他昨天说的，昙花一现而已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的到底是走投无路的梁山好汉，还是…

    她心里揣着事儿，没看路，拐弯时和一个跑上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站稳脚，抬眼一瞥，骤然冷了脸

    站住后文哲才看清她，冤家路窄，他象征性点头问候

    越不想看见谁越能看见，她装不出好脸色，右闪绕开，飞快下楼

    午休最后十分钟，她正要去卫生间，一个同学来传话，说刘老师找她有事，很急，立刻去

    她哀叹，这是上学吗，这是蹲号子吧，去厕所的权利都被剥夺

    她只能赴约，隐约预感没好事儿

    进了办公室，她两手绞在一起，有些不安“刘老师您找我”

    刘老师正在批卷子，头也不抬“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不要”

    江娴诧异“真的吗”

    “学校近期组织演讲活动，咱们班是年级的领头羊，免不了以身作则，景瑞雪，你有很好的写作水平，我相信你能够为A班争光”刘老师一口气不停地说完，仍没看她

    演讲，江娴头脑一片空白，还没决定好答不答应，刘老师已下通牒“你连续旷课，平时成绩扣了个精光，如果你想补救，那就给我好好准备”

    原来不是商量，是通知啊，江娴想哭又想笑，能给个赎罪的机会是好事儿，但她哪会写演讲稿，作文水平还停留在小学，流水账那种

    她为难，但学霸人设摆在那儿，况且得罪老师已经不是一次了，她哪敢有怨词

    回去再想办法吧，她保证得有点儿忐忑“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毕竟时间充足，我会写一篇最完美的演讲稿，给咱们A班锦上添花”

    “时间充足”刘老师嗤笑瞄她

    她僵住，刘老师翻出一张纸，上面印着活动的相关事项

    江娴定睛一看，立刻震惊

    后天上午十点

    赶鸭子上架啊，她快哭了，拒绝都不行，非但不能拒绝，还不能出错，要不然她的学校生活必定水深火热

    夜风从窗口涌进，清凉惬意，夏蝉鸣叫着，市井小巷的夜晚从不孤独，鹤园街一派祥和

    快疯了的她感受不到什么美好，放学回家就开始创作，这都过了两个点了，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憋出来，烟倒抽了不少

    她瞪着稿纸上的题目，除了这行字，稿纸可谓是白白净净，题目是她想出来的吗，不是，是学校定的

    有志少年，扬帆逐梦

    还逐什么梦啊，人都要疯了，她烦躁抓头发

    要是在2021就好了，上网随便捞一篇，改一改就是自己的作品，实在不行找个代写，花钱也甘愿，她扶额

    靠自己是没戏了，她翻遍书柜，书真挺多的，但都是中外名著，或者哲学思想题材的书籍，帮不到她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趁着书店没关门，她火速前去，买了一大摞相关的书

    这种题目不就是心灵鸡汤吗，她不信熬不出这碗汤

    渐渐的，她发现想简单了

    就算东拼西凑照抄，也凑不成一篇文章，而且哪能抄，一旦被发现，她会被公开处刑吧

    奋战到凌晨，废弃的纸团扔了一地，烟灰缸也冒尖，可就是不见成果，怎么写都不对劲

    嘶啦，又一页稿纸报废，她颓废趴桌，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为了学习而熬夜

    才睡两个小时，闹铃就无情响起，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学校，今天还是她值日，擦黑板扫地拖地，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不省人事了

    她不敢浪费时间，一下课就搜肠刮肚开写，可惜没有任何进展，上辈子从初中就开始叛逆，哪还学过习，现在一下子让她写演讲稿，这不要她命吗

    烦死了，她把笔一摔，离开教室散散心，她知道这种广泛的题材不难写，励志就行了，但对她来说足够难，叫个初中生过来都比她强

    她手撑栏杆，瞭望鸟语花香的后cao场，好像明白为什么这年代的年轻人都混矮骡子了，因为学习真是太难了

    她怅然地愣神，没察觉到正在靠近的人，一阵阴影洒来，她狐疑看去，顿然往旁边挪，与他拉开距离

    被冷落的文哲不曾恼怒，他没有招人厌地再靠近，自觉留在原地“昨天没睡好吗，脸色这么差”

    江娴很想掉头就走，可是他们也没有深仇大恨，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该讲礼貌

    她语气说不出的冷淡“谢谢关心”

    “听说你报名了演讲活动，景同学上进心好强，才刚回学校就要惊艳众人”文哲自然而然地搭话

    江娴哧地笑，是她自愿报名的吗，说这些也没用，她恰好找到借口，转身说我要回去继续写稿了，失陪

    “景同学”文哲仓促叫住她

    她脚下一顿，又做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提供帮助，多个人就多份力量，集思广益有助于创作”文哲的气势不比那日，弱了太多

    “谢谢你的好意，我受不起”江娴消失在拐角处

    离比赛只剩一夜，她通宵赶稿，很吃力但非常认真，动不动就重写，直到满意为止

    她伏案的身影被叠高的书淹没，手已经酸痛，这辈子和上辈子加一起都没写过这么多字

    凌晨三点，较为满意的初稿终于问世，为了精益求精，她仔仔细细再誊抄一份，校领导要看，不能有错别字，也不能潦草

    合上笔帽，她长吁，可算见到成果了

    还不算完，书上说演讲讲究号召力，她开始练习如何有感情地朗读，一遍又一遍，幸好不要求脱稿，不然她直接跳楼

    她读得聚精会神，连太阳升起都不知道，金黄晨阳穿透玻璃，地板覆盖着拉长的余影，旭日初升，霞光万丈

    铺在桌面的稿纸写满文字，字体虽不算太好看，但也是整整齐齐，在光之下一片灿烂

    她迷离地凝视，那些梦已经结束，无痕无迹，她彻底远离穷凶极恶，回归最平凡的人生

    但却感到失落，为什么

    她迎着朝阳伸手，接住一缕阳光，或许改过自新，尝试着步入正轨，才是最好的选择

    距离演讲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她趁大课间提前来到广播室，跟着负责活动的老师熟悉设备，避免出差错

    老师临时有事，离开了广播室，正好清净了，她能再复习几遍，屋内空旷，只剩她一丝不苟的朗读声

    她正读着，门豁开一条缝，一个面生的女同学探头“是景瑞雪同学吗”

    她放下稿，点了点头

    “你的班主任托我带话，说是要你去一趟办公室”女同学转述

    马上就要演讲，这时候找她做什么，她叹着气把稿件放好，不情不愿离开广播室

    她跟时间赛跑，气喘吁吁赶到办公室，不算近，她都拿出博尔特的速度了

    推开门，她扶着门框大喘气

    刘老师正与两位同学交代收作业的事儿，突然闯进一个人，还是最为头疼的人，她皱眉“你不好好等着演讲，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您找我吗”江娴怔住

    刘老师眉皱更深“谁找你了，景瑞雪我警告你，这次演讲你必须打起精神，你代表的是整个A班，更是我的脸面”

    她摆手赶人“你这孩子真是奇葩，都火烧眉毛了还到处跑，别耽误时间，赶紧回去”

    “您…”江娴目瞪口呆，传话的女同学早就不见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她来不及想这是怎么一回事，飞快原路返回，就剩十几分钟，她要再读几遍，还要静下心，太紧迫了

    冲进广播室，仍然空无一人，她坐回原处，气还没喘匀，骤然心口紧缩

    她的演讲稿竟然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