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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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逍遥走在回啸刃峰的山路上。天黑了,秋风卷着树叶刮过沙土,也刮在脸上。还差一段路,他摘下水囊狠狠喝了口酒。 离家的游子,回去时难免几分激动,这一次他走了大半年,快足一年。刀宗的山门还在那个方向,路上的一切依旧熟悉,仿佛又平添了几分陌生。春天走,深秋回来,自然不是完全一样的。 沿着山路,风逍遥深吸一口气,脚下飞快,掠过短短最后一段,独在隐隐看见神刀宇时停了下来,此时浅浅的月亮挂在夜空,像是一只床钩,弯弯的尖儿。他心里一松,大步走了进去。 深秋的夜里,刀宗宗主千金少听门人进来报喜,说是风师叔回来了。平生最不习惯的就是正正经经当刀宗的宗主,立刻叫弟子置办酒菜,拦着师弟一起喝酒。 这酒自然是要喝的。 “一走走了大半年啊……”千金少忍不住说:“也亏你师兄我坐得住,没派人去找。” “道域也没什么大事嘛,”风逍遥一边喝酒一边说:“现在不像是当年,一刻也不能大意……我去了苗疆,还走了中原几趟……”他把这一路的见闻挑了一些拿出来下酒。 中原和苗疆,各有各的家务事要忙。比起那两个外域,道域如今安生得多了。内战是道域最灰暗的一段时期,一数也有十来年了,四宗斗得厉害,刀宗打头一个吃了亏,那时候千金少站出来当了没人争的刀宗宗主,师兄弟互相扶持,当真是一步步走到这个局面。要说这个,一夜的酒都不够。 “对了,胜儿最近怎么样?” “哈哈哈哈那小子现在可越来越不像你了,等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千金少笑着说。 酒喝了七八分,风逍遥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去看儿子。路还是那么走的,七拐八绕到了神刀宇最西北角的小院子前面,院子里种了一棵桂花,一角晾着个草药架子,竹匾胡乱堆在上面。 说也陌生,但唯独不该他来陌生,浓郁的信香透过了紧闭的门扉,似那微微的烛光一样兜不住,吹了过来。 近乡情更怯,风逍遥踌躇了片刻,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二师兄,是我。” 门没一会儿开了,奔出来的男孩儿一个劲儿兴奋叫他:“爹亲!爹亲你回来啦!你可回来了……” 男孩儿跑到面前来了,风逍遥拦腰抱起了儿子,走廊下,半开的门里又走出来淡淡的人影,声音也是淡淡的:“胜儿,别闹你爹……小师弟,晚饭用过了么?” “和宗主用过了,不打紧,胜儿我还抱得动。”风逍遥望着门下的人影,天色暗,离火无忌穿了一件淡灰色的长衫,好似去年也是那一件,依然是淡淡的:“也好,你一路回来,一定辛苦了,我叫厨房送些热水来。胜儿也饿了。我去瞧一瞧。” 他说罢就要走。 胜儿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扭头埋在爹身上,风逍遥看着二师兄去了,抱了儿子回了屋子里,这一走半年,胜儿长高了好一截,屋子里摊着笔墨纸砚,风逍遥一进去,就看见儿子抄了一半的刀谱,抄起来瞧了一会儿,夸他:“字写得不错,这一阵没少抄嘛。” “父亲说刀法要等爹你回来。”胜儿很有些骄傲,挺了挺小身板:“师叔都不能教我——父亲不让!” 风逍遥笑了。 厨房里送了吃食来,是胜儿喜欢的馄饨,送了两碗,热水过了一会儿也送来了。隔着门,离火无忌正在小声说话:“你爹赶了一天的路,晚上累得很,睡着可不许闹他。” 胜儿连忙保证绝不闹。 风逍遥泡在浴桶里,浑身都是朝外吐着舒坦,他朝身上泼了几捧水,又听离火无忌声音压得更低,交代了几句,无非是明天的早课,以及白天去山下看病人,得晚上才回来之类的。 有时候他不知道这话是不是也叫他听一听,大概是。因着一路风尘累得不轻,风逍遥只是听着,没有出声。 离火无忌交代完了,径自走了,胜儿忽然声音大了,说:“父亲,你也留下来一起……”声音越来越低,风逍遥想象出二师兄是怎么停下来,不温不火淡淡看了孩子一眼,他闭上眼睛。接着就在院子里,二师兄叹了口气,又温温和和的说:“外面风大,回屋子里去吧。” 门又关了,儿子没动静了。风逍遥心疼儿子,也算明白了师兄为什么说儿子开始像二师兄了——开始七拐八弯的说话了。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从浴桶里出去,擦了擦身,旁边是一套备下的干净衣服。 换上了干净衣服,出去哄儿子了。 这一次出门前,风逍遥本想打听无情葬月的消息。这几年荻花题叶出现过几次,有时候还会带来一些外域的消息。 玲珑雪霏回了星宗,风平浪静的度日,唯独他最挂念的无情葬月没消息。荻花题叶说他们在苗疆就分道扬镳。 “没有了大哥你在其中搅和,我们这些人本就不能长久的。” 那时荻花题叶说的话,风逍遥接不上去,当年他没能跑掉,不仅被逮回去,还和二师兄成了亲,有了个儿子。说冤枉,也很冤枉,只是过去了的事,一直说也没意思。 临走前,他以为是两三个月的事,没想到苗疆遇上了一些意外,耽搁了一阵,这意外,在于他终于打听到十一年前是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惊鸿绝艳的剑客,用一把血红色的魔剑,在水月洞天留下了许多杀手的尸体,失踪了。 他去了水月洞天,看见了当年战斗的残痕,是小碎刀步的痕迹——之后,就在他跟踪了荻花题叶不久,无情葬月出现了。 这一遇上,就是半年,无情葬月就在苗疆,还在由修儒治疗脑疾,而他答应把整件事告知剑宗,同时送回天师云杖。 风逍遥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他本想和千金少说一阵子,不过今夜要是开了口就没法回来了。如今他躺在床上,儿子爬上了床,躺在他手臂上,晶晶亮的眼睛睁着,风逍遥笑了:“不想睡?” “爹亲,”儿子大概把这话藏很久了,终于藏不下去:“父亲是不是不喜欢你呀?” 风逍遥心里苦笑,面上却只是不动:“谁说的。二师兄最偏心你爹我了。” “真的嘛。”儿子苦恼的咬了咬嘴角,好似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风逍遥摸了摸儿子脑袋,笑道:“睡吧,再不睡,明天你就误了早课了……” “明天不去行不行……” 真会抓住机会撒娇,风逍遥从前是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只是这一次走的格外久了,一时没有忍住,笑道:“等你父亲问起来,就说是我带你出去玩了。”讨了这么一句话,胜儿高兴极了,灯吹灭了,也睡不着,想跟就不见的爹亲多说说话,可风逍遥当真是很累了,又泡了个热乎乎的澡,没等儿子兴尽,就撑不住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胜儿醒了过来,他爹还在睡着。误了早课,胜儿有些不大自在,还是绕过爹起来了。直奔厨房,拿了两个rou包,讨了一壶酒,听厨房的大叔说了,父亲一大早就要下山,本来不该是这两天去的,只是临时想到了两个药方子还缺了药材,天还不亮就拿了点干粮下山去了。 胜儿嘟囔了几句——他知道这几天父亲一般不爱出去,但爹亲回来了,父亲就出去了。 五六岁的时候还不懂,七八岁,早慧的倒是懂一些了,到了十来岁,十一二岁,明白少的也有三分。不怕不懂,不怕懂,只怕半懂不懂,说得便是这三四分。胜儿大名风飘扬,是个极其飘逸洒脱的名字,千金少有一次带师侄钓鱼的时候就说了,你爹一等一的洒脱,风一样抓不着,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再像他也没有了。 捉是捉不到的,胜儿记忆里爹亲不是为了宗门出去跑腿了,就是出去打架了,要么就是有事要出远门。父亲倒是一直在身边的,闻起来爹亲为什么这么不爱呆在家里,父亲就说:“你爹是有本事的人,哪有坐在家里不动的,等他以后老了,跑不动了,也要去后山找个漂亮地方喝酒。” 胜儿拿了包子,酒,还有两碟小菜回了屋子,风逍遥还在睡,等他练了两趟刀回来,风逍遥翻了个身在睡。外面师兄夜雨凋枫来了,替宗主问他怎么没去早课,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师兄温柔体贴,胜儿不好意思撒谎了,说自己睡过了头,总之是自己的错。戚寒雨一看屋子里就笑了:“师父说风师叔回来了,你今天的课不必上,他放你一天假。” 胜儿拽着师兄撒娇:“戚师兄我不要放假嘛,你教我练刀,我爹要睡到夜里呢。” “喂,我可听到了啊。”风逍遥站在门边,又看一眼戚寒雨:“师侄啊,胜儿胡闹呢,你去忙吧,一会儿我找你师父喝酒。” 风逍遥在刀宗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和师兄千金少喝酒,和师兄千金少下山,和师兄千金少一起去找隐居在偏僻旮旯角落里的大师兄西江横棹烤鱼喝酒蹭饭,他刚刚入门那阵还是个孩子,师父忙不过来,叫师兄们照应他。大师兄手把手教他拿刀,盯他功课,二师兄管他们两个吃饭用度,衣服也给补了,既然没能离开道域,那就怎么喜欢怎么过,因此他不大爱留在山上,常常下山去找人玩。 只有离火无忌是不去的,理由嘛,他们四个都心知肚明。这就是风逍遥当年不大看得上二师兄的一处,风逍遥交朋友的时候是不看宗门之别的,练刀喝酒也按着自己性子来,人人都叫着内战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想跑的——虽然没能跑了,一直是他的大憾,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暗暗里扯不清楚说不开藏着心事的人,二师兄就是这种人。 虽然成了亲,虽然有了个孩子,风逍遥还是不习惯自己就这么定了一生。千金少劝过他,你都成了亲,胜儿都满地跑了,还要跟二师兄闹脾气到什么时候。过去的事情,睡一觉就忘了干净,二师兄哪里配不上你了,脾气也好,长得又不差,对你也迁就照顾,何况同出一门,大家也信得过。 风逍遥那时候也觉得,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忘了干净。过去的事情,一向不那么挂怀。除了不那么爽快,除了成亲的时候那点不痛快,胜儿总是叫人喜欢的。为了儿子,也为了刀宗,大概过那么一两年他们就没那么别扭了。没想到,不是一两年,而是十一年,十一年过去了,和成亲第二年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