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哭腔

    宋朝烟礼貌敲了两下门，姿态规矩站在门口，等窝坐在真皮转椅里腆着大肚腩的林科长打完电话。

    她实在看不惯领导脸上阿谀恭维的笑，像油腻的面具。

    电话打完，林科长对门口的宋朝烟看了两眼，故意晾着她，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朝杯里早已不算烫的茶水装模做样地吹了口气，慢悠悠嘬了一口。

    她忍不住问：“林科长，你找我什么事？”

    林科长这才对她招招手，让她进来坐。

    看林科长一副即将要说一番语重心长的神色，宋朝烟隐隐感觉不对。

    “小宋啊，半个月过去了，你跟江设计师的那个访谈，进展得怎么样了？”

    宋朝烟回答得很小心，“快收尾了，录像视频我也有在剪。”

    “啊……”林科长咂了一下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是这样的，我刚跟海城电视台的领导呢，通过话了，他们了解了你现在在做访谈的这个事情，有这个意愿跟我们合作这个项目……”

    直觉猜对而带来的慌乱感，洪水猛兽般席卷了她全部思绪。

    林科长的话在她耳边破碎成不连贯的单音，只有几个关键词重重地在她心脏上锤击：“我想呢，电视台的人，专业实力没得说的，让他们采访江设计师，效果肯定要比你的好。关键是你还处在实习期，年后就要转正了，准备的工作是很多的，我也是为你考虑。”

    “林科长，你的意思是？”

    “访谈的事，就不用你再参与了。”

    “那我采访的那些内容呢？”

    “后期剪辑会加一部分。”

    宋朝烟有口气堵在心口，她颤抖着唇，把字句咬得都极重：“林科长，你所做的这些决定，有没有问过江先生的意见？”

    “当初，他决定要选的人是我，你现在出尔反尔，你确定江先生不会生气？”

    林科长好笑地看着面色愠怒的宋朝烟，作出的回答句句伤人：“小宋啊，你只是个实习生，要找准自己的位置。海城电视台那么大的一个媒体，你觉得江设计师会拒绝这个机会？小姑娘别太天真，他当初会选择你，现在就肯定会抛弃你，我相信江设计师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他把她供奉在心里头的人说得那么不堪，宋朝烟觉得很不可原谅。

    “林科长，我为这次访谈花了很多心思，剪片子，查资料。你一下子就否决我的劳动成果，让别人来掺和，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林科长微眯了眼，面色变得不太好看：“这是领导的命令，你只能接受。”

    “那林科长，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林科长讥笑几声，摇头说：“小宋，还真是个小女孩儿啊！”

    “我们就赌，江先生的选择。”

    “你有本事，就请他当面来说，我看你就是在自作多情！”

    宋朝烟毅然决然，掉头走出办公室。

    二月过了半旬，局里的院子中的那些树都抽了新芽，嫩绿的，阳光下绿的很鲜明。

    她蜷着身子，坐在局门口的台阶上，极力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拨通了江焓的手机号码。

    他应该在忙，拨了很久都没接。

    宋朝烟听着机械的女声提示，眼角缓慢地滚落第一滴热泪。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吗？

    她把脸埋进曲起的膝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涌现出这半个月与他寥寥无几的几次相处。

    除夕夜绚烂的烟花，和他靠得很近的呼吸。

    他拉住她，用他的手，上面传来一触即散的力度和体温。

    他对着她笑，淡淡的，在她的世界亲自扬起一场大雾。

    宋朝烟维持这样的姿势静止了好长一段时间，膝盖湿透，蓦然间手心有震动的麻感。

    他回电话了。

    “你找我？”他的声音仿佛睽违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听起来遥远，低哑，又安定。

    宋朝烟哽住，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一句被悲伤浸湿后的微弱回应——

    “嗯。”

    江焓听出了她的哭腔，但没问。

    她大口深呼吸，nongnong鼻音把情绪表露得很明显：“江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我还在开会，离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他还是问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翕了翕鼻子，难过地违心地说，“我不打扰你开会了。”

    “宋朝烟。”他突然喊出了她的名字，话音带着点不明所以的无奈和急迫，“我在问你，你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