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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都察院年终弹劾

    驸马都尉赵辉,尚的是太祖高皇帝的最小的女儿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在朱棣登基的时候,才八岁,涉世不深,朱棣便命徐皇后照顾他的meimei。

    一直到永乐十一年,宝庆公主年满十八岁,开始寻找婚配。

    朱棣将其许配给了金川门千户赵辉。

    建文四年六月,朱棣带领燕军兵临长江,建文朝总掌舟师的都督佥事陈瑄变节,投靠燕军。

    朱棣大兵云集南京城下。

    但是南京城高粮广,防守森严,朱棣也颇为挠头,建文四年,他也就不到十万兵马,攻破南京城,如同痴人说梦。

    但是镇守金川门的是谷王朱橞、曹国公李景隆。

    谷王本身就是藩王,朱允炆大肆削藩,搞得几个叔叔贬的贬、自杀的自杀,谷王早就对朱允炆心生不满。

    曹国公李景隆,别号运输大队长,专门资敌,是李景隆不断的剿燕府,把燕府越剿越大,是李景隆一战败北,送了朱棣一大波又一大波的人头。

    说李景隆不是燕府安插在建文朝的jian细,燕府都不信。

    但是李景隆的确不是燕府jian细,直到朱棣到金川门之前,李景隆都在认真的平剿燕府。

    朱棣都到了,谷王打开了金川门,李景隆只好投降。

    金川门乃是朱棣靖难之役的最后一战,不战而胜,朱棣自金川门入南京登基称帝。

    朱棣一生对金川门都颇为在意,所以将自己的meimei嫁给了金川门千户赵辉,自然是多加重用。

    赵辉历任太仆寺卿、监看官马烙印,祭祀皇陵,督修皇陵等等,都是美差。

    朱棣北伐客死迤北,宝庆公主就成了仁宗皇帝的姑姑,被封为了长公主。

    仁宗皇帝当了不到一年皇帝便龙驭上宾了,宣宗皇帝登基,宝庆长公主就成了姑奶奶。

    宝庆长公主宣德八年逝世,朝廷极尽哀荣。

    宣德皇帝病逝,明英宗朱祁镇登基了,赵辉一下子就成了皇帝的姑老太爷,年长三辈儿。

    正统一十四年,虽然宝庆长公主去世,但是赵辉一直在南京太仆寺监视太仆寺官马烙印。

    赵辉当官怎么样呢?

    南京太仆寺从官马十万匹,锐减到了官马十万匹,可谓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的典型。

    只不过太仆寺马匹,都只活在账面上了而已。

    哪去了?

    赵辉拿去卖了。

    这件事,正统三年就已经有人弹劾,但是正统帝对此一言不发,宽宥之,收尾。

    朱祁钰刚站起来,不得不坐下。

    群臣刚俯首送别皇帝,不得不再站直了身子。

    这都要休沐了,李宾言突然站出来,炮轰大明皇帝的姑老太爷,不得不说,李宾言,是真的敢说。

    李宾言确实有些憨直,但是他不坏,不贪不腐,在乌烟瘴气的正统朝,能够保持这份cao守,难能可贵了。

    “可有具体贪赃枉法之事?”朱祁钰坐直了身子问道。

    李宾言也是冒了天大的干系,将这件事在最后一次朝会的最后的时刻,抖了出来。

    他已经留京了,比他懈怠的贺章,去广西做巡按御史了。

    其实李宾言不弹劾姑老太爷,也是无碍,马上过年了,陛下皇嗣病愈,又有公主诞生,国朝稳定,石景厂都开始盈利了。

    这个大好的日子站出来,李宾言的行为,看起来是真的有点傻。

    李宾言跪在地上,大声的喊道:“臣弹劾其三件罪名,桩桩属实,不实则治臣之罪!”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李宾言弹劾赵辉有罪,居然用自己去换,看来是有几分底气,他点头说道:“讲!”

    “正统三年,赵辉堂伯父逼民取田三千余亩,堂弟赵鼎仗势欺人,领金川门卫所军卒殴打百姓,三死十七伤,七人不治身亡,死十人,监察御史史马谨弹劾赵辉,发其事辉复不引咎,而妄陈饰非。”(明英宗49卷)

    “稽戾王宽宥之,六科十三道群起弹劾,稽戾王仍命宽宥,最终还田两千三百亩。”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说道:“大理寺卿,可有此事?”

    薛瑄无奈出列俯首说道:“确有此事。”

    李宾言继续说道:“正统五年,驸马都尉赵辉,私买自宫宦奴刘昇,正统五年,刘昇潜逃,至通政司自荐,驸马都尉擅养宦奴,有违祖制,稽戾王再宽宥之。”

    “自宫乃是大明律。大诰明禁,私养乃死罪,勋臣外戚亦是如此!”

    自宫奴是严令禁止,私养宦奴,在大明的确是死罪不宥,勋臣外戚的世券不顶这种等同谋反的罪行。

    朱祁钰再次看向了礼部尚书胡濙,大明宗人府事,归礼部管。

    胡濙出列俯首说道:“确有此事。”

    李宾言的气势越来越足,他俯首说道:“去岁土木堡之变,赵辉以镇守金川门有功,请旨封侯,被陛下以名爵系重事,自有处置为由严词拒绝!”

    “赵辉诬告武定侯郭英孙不孝,赵辉诬告,被锦衣卫提刑千户坐实。”

    “驸马都尉赵辉五朝眷遇隆厚,皇亲国戚,挟私诬陷,臣请鞫捕。”

    朱祁钰又看向了卢忠,卢忠出列俯首说道:“确有此事。”

    “李御史平身。”朱祁钰先让跪在地上的李宾言站起身来。

    前两件事,是赵辉不法,但是事情在正统年间。

    而且这家伙身为驸马,却纳妾无数,这是对着大明老朱家的脸上,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扇,都不带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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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扇了太宗文皇帝朱棣的脸。

    朱棣当年将宝庆公主下嫁给赵辉,那是看赵辉长得帅气,觉得许配良人。

    让朱祁钰颇为感慨的是,宝庆公主都已经走了十六年了,赵辉还整日里以姑老太爷的身份,耀武扬威。

    最主要的是,赵辉一直请求封爵,这是朱祁钰最为忌惮的。

    名爵乃国朝重赏,搞一堆外戚封爵,那不是把这爵位的尊贵,都给淡化了吗?

    消灭一个国家,首先从消灭一个国家的英雄开始,自古皆是如此。

    外戚封爵,乃是将大明朝唯武功封爵之事,扩大化。

    李宾言开炮有理有据,虽然时间看似不太恰当,大过年的,弹劾皇帝的姑老太爷。

    朱祁钰本来打算暂时压一压,他等着孙忠那个老三搞事情,然后抓着把柄,褫夺所有外戚勋爵呢。

    放长线,钓大鱼?

    朱祁钰稍微拿捏了一会儿,想到了自己的钓鱼技术。

    自己那钓鱼技术,还是算了。

    胡濙犹豫了下站了出来说道:“赵辉恣意妄为,不守礼法,本当究治,但念其先朝驸马,姑宥之,亦未尝不可。”

    胡濙站出来说这句话,是考虑到陛下最近和襄王府的友好互动,表亲亲之谊,他先把这个地提前洗一下,即便是陛下宽宥了赵辉,那也是他胡濙的过错。

    他上次已经当着群臣的面儿,说自己诚无德了,自然不在乎更多的骂名。

    李宾言眼神立刻变了,他往前一步,厉声说道:“正统三年,赵辉贿赂王振,最终屡进谗言,最终稽戾王以外戚,先朝驸马宽宥!”

    “正统十三年,赵辉判斩齐韶,更不光彩!再以先朝驸马宽宥!”

    “现如今,诬告武定侯之孙,谋封侯伯,此事儿还要宽宥吗?那我大明还有王法吗?置我大明法度于何地?”

    胡濙转过头来说道:“名爵系重事,陛下自有处置,何容我等臣子置喙?”

    李宾言刚要继续说话,朱祁钰打断了李宾言对胡濙的炮轰,他知道胡濙是为了他宽宥这个姑老太爷做准备。

    但是朱祁钰压根没打算宽宥赵辉,他示意胡濙归班。

    这个地,没必要洗。

    李宾言这种一根肠子的家伙,胡濙其实不好对付,再对下去,胡濙就真的诚无德了。

    作为礼部尚书的胡濙,其实在这场辩论赛里,开局就落在了下风。

    李宾言拿的是国法,胡濙拿的是私情。

    朱祁钰问起了李宾言正事,他十分严肃的问道:“正统十三年驸马都尉赵辉,因何事斩齐韶?齐韶又是何许人等?”

    李宾言这种一根筋儿,只要说正事,他就没工夫和胡濙撕扯国法私情了。

    朱祁钰稍微拉了一下李宾言,就把他拉了回来。

    李宾言一听陛下闻讯,也顾不得撕咬胡濙了,他赶忙俯首说道:“正统十三年,稽戾王下诏选宫女若干,没有被选上的则给钱依旧为民女。”

    “顺天府密云卫百户史宣的女儿,入宫被选为了宫嫔,可是当时选的实在是太多了,孙太后下懿旨不得超越九嫔规制,稽戾王给史宣女儿钱财,出宫。”

    “刑部侍郎齐韶,请托兵部侍郎徐琦、驸马都尉赵辉说媒,迎娶史宣的女儿。”

    “齐韶大婚,结果稽戾王又下旨召史宣女儿入宫侍寝。这史宣的女儿都嫁做人妇,自然不能入宫。”

    “然后徐琦、赵辉行贿王振,王振立刻坐齐韶罪,六月份下狱,七月份上旬处斩。”

    李宾言并未弹劾此事,因为除了涉及稽戾王大肆纳妃之外,刑部侍郎齐韶的罪名是滥刑毙命,这刑部侍郎齐韶死的并不冤,只是办了个加急。

    朱祁钰听懂了,就是齐韶娶了朱祁镇看上的女子,招了祸。

    办事的黑手套是赵辉、徐琦、王振罢了。

    只不过齐韶的死,乃是程序正义,罪名是滥刑毙命,李宾言没法弹劾。

    李宾言发动了年末最后的弹劾,弹劾的还是朱祁钰的姑老太爷,本身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他俯首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风宪言官们立刻闻风而动,跃跃欲试,几个人站了出来,既然李宾言带头,弹劾不法,他们自然也没了顾忌。

    王文站了出来,他其实也在京察之中,盘点出了此事,他本来打算过年以后再说,毕竟大明有过年无事的传统,他俯首正打算说话。

    朱祁钰挥了挥手,示意这群风宪言官们,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出来请命。

    他颇为严肃的说道:“爱卿所言,朕已知晓,朕即可派出提刑千户三人,前往南京查补,核实你所劾三事。”

    “一旦杀人、诬告、栽赃、倒卖官物、妄杀等事坐实、查补完整,朕定不宽宥!”

    杀人者死,是一条很基本的公平。

    朱祁钰决定,不打算压一压了,反正他满手牌,随便打出去几张,就把这外戚封爵的事儿给办了。

    这等人间之屑,照着太祖、太宗脸上糊巴掌,那就要重拳出击。

    有什么话,跟朱棣说去吧,朱祁钰只负责送对方去见朱棣。

    朱祁钰满手牌,打什么都是他赢。

    针对外戚封爵之事,完全用不到赵辉这张牌。

    “陛下圣明。”李宾言长揖在地,脚有点软。

    陛下向来说话算话,从来没有一次食言过。

    说赏就赏,说杀就杀,说凌迟就送太医院,从来没有一次法外容情,连太后亲族,会昌伯府孙续宗的脑袋都又剁了一遍,丝毫不给违法乱纪,祸乱朝纲之人任何余地。

    陛下严刑峻法没错,但是陛下从来都是一视同仁,所以襄王府才如此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