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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桃花岭剪迳遭兵匪 五胡城私放二帝姬

    五胡城原领辖于大启沧州,坐落于凉、启的交界之处,被凉人攻克后改称‘狮子城’,启连年向凉纳贡,旧时典仪皆在五胡城进行,立为陪都。后又于城南置榷场、开互市,由河间安抚使安巴坚镇守,榷场又另设专官,由钞关和分厂局管理,稽查货物、征收榷税。启不许茶叶、盐、??、硫?等物流出边境,但厚利之下必有勇夫,走私之风日盛。多数汉人则以缯帛、罗绮易驼马、牛羊、玉、毡毯、甘草,再以香药、瓷漆器、姜桂易蜜蜡、麝脐、毛褐、羱羚角、硇砂、柴胡、苁蓉、红花、翎毛,商贸繁荣,市井喧闹,百年来堪为边陲要地之明珠。

    北院大王于宣宗大兴元年、大兴六年两次率军南伐。大兴七年,宣宗忽传病重;眼见幼主在位,悍臣满朝,斛律昭不得不终止南伐,班师回朝,稳定局面。次年改元天顺;北院大王于天顺三年再次征南,一举攻克明安府,因恐上京生乱,于冬返。狮子城虽已非边陲要塞,但因大凉新占领的南方地区局势未稳,狮子城实际上是进入凉人北方腹地前的最后一道关卡,出入的汉人多受盘查,尤其是由南门入城的以及由北门出城的。

    甚至在五胡城南门东区一带设有“汉营”,汉商贩若要留居五胡城,只可在营内居住,宵禁后不许在城中其他区域活动,也不许北上。唯恐其习知边事,播传是非。

    五胡城西、南两侧环山,是为桃花岭。岭上有关,名桃花关,旧扁为宣宗所题,曰:“蒸霞”,只因两带皆植桃花,春时桃开浑如锦障,露凝色鲜,风送香远,溪红映天,云蒸霞焕,年年游者无数,为陪都城南之胜境也。

    桃花岭更向西绵延数百里,称作桦荫山,山上尽是些深山老林,人烟稀少,称作桦荫道。

    轶青平之携着两位公主,正月初二凌晨从中都出发,日夜兼程,初三傍晚才至五胡城,一路提心吊胆,入城后本无暇欣赏城中景致,却也见狮子城内街道巷陌纵横,商铺鳞次栉比,客商南来北往络绎不绝。丝路自中原到灵州,再经凉州渡白亭河,经甘州、肃州等河西重镇,沿南道至阗,再经伊州至高昌、焉耆、龟兹、姑墨等地,再往西到波斯、利凡特、巴格达。是以五胡城非但多汉人、凉人,更多西域客商,语言混杂,货币流通未必统一,有用凉银铤,也多有以物换物,以金银换物的情状。

    四人抵达五胡城时已临近宵禁,匆忙寻了客店住下,各自吃些干粮。轶青因与平之同房而睡,不敢解衣,也没擦洗,裹着那件红棉袄就睡;平之只当兄弟怕冷才和衣而眠,又想起共事多年,好像从未见温兄弟在自己面前脱衣,难道是怕羞?一边自顾自擦洗,一边颇觉好笑,忍不住戏弄他两句,“扭扭捏捏婆婆mama”、“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云云,不想小兄弟通红了脸,没平日拌嘴笑骂的直爽,支吾半天才挤出一句:“去你的,就你那副破德行还做不成闺女呢……” 平之却晃了神。他与轶青共事五年半,以前只觉得轶青长得太过隽秀,容貌姣好得像女子,可适才轶青那一脸红,居然让他心头一热,莫名其妙的心神荡漾。他哪里知道,他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叫轶青想起了她自除夕夜就担惊受怕的女儿家心事。

    一宿无话。次日一大早,四人聚在两个公主的房间。平之拿出那信交予九公主。容茵接过,神色喜悦欢乐,难掩似箭的归心:“二位锦官放心,这信一定送到我六哥哥手上。他现在暂时在临安府避让,不过权宜之计,待大局安定下来,他定会回銮明安府,再挥师北上,北定中原,一统九州!”

    她忽然向朝南的窗户跑去,脚步小马驹似的欢快,极目远眺,似乎她的目光等不及她归家的步伐:“可惜我们不得见六哥哥登基时候的模样——那青色衮服上织的日月星山、龙雉虎蜼,那如赤光艳霞的煌煌朱芾、黼黼灿裳,那如璀璨朝阳的龙凤革带、金丝结龙,那碧凤口衔的五彩翠旒,珍珠与琥珀交错镶嵌,充耳以黈纩,尚以琼华……恩娘,你说是不是?”

    九公主说的入迷,就好似亲眼所见登基大典,亲耳所闻南朝军政一般。不过,她对衮冕的描述倒的确是非常精准的——轶青走到她身边,并不反驳她所说的话,唇边挂了个淡淡的笑,道:“从沧州到杭州,走官道快马加鞭也要十日,又有山河险阻,又有凉兵的关卡……我二人尽量拖延时间,只愿二位公主尽快赶路,平平安安渡江。” 说罢,掏出那块金质的小令牌。令牌不过轶青手掌大小,在阳光下金光灿灿,一面刻着‘明甫’两个字,背面刻着‘金契’两个字,却不知何意。

    轶青犹豫着端详了片刻,将令牌下坠着的玉雕解下,这才把令牌交给容茵。平之见轶青用帕子裹了那玉,细细收进怀里,不禁问道:“那不是与令牌一起的么?不该一并交给公主么?” 轶青抿了抿唇,对平之道:“两位公主拿着令牌,南下一路便不怕被盘问。可你我须得从北门出城回中都,若没有令牌,便不得不留一件东西证明身份。” 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又记起了临行前萧思道对她讲的那件前朝旧事,只觉得那块小狼模样的玉块沉甸甸压在胸口心头。

    容恩对轶青与平之福身道:“温督官,颜锦官,多多谢谢你们,我和茵jiejie才能回家——”,说着说着感激涕零,抽噎道:“你们……你们回了中都……我只祈望你们一切平安。” 轶青与平之唏嘘不已,百感交集,不禁也流下泪来。

    四人在集市上吃了早饭,买两匹好马,却不就骑,而是又找了个铁匠铺。原来,两位公主都是缠过足的小脚。平日里以白练绣鞋纹饰,确实姣姣金莲,宛如月芽,新笋脱瓣,软钩香雕,瘦欲无形,柔若无骨,走起路来柳腰纤步,袅袅婷婷,白日里供男人鉴赏,晚间供之亵玩;三寸以下戏称之为“金莲”,四寸称“银莲”,四寸多的称“铁莲”。轶青曾经好奇量过,她自己的脚要足足有六寸长,是“金莲”之一倍,不禁私下哂笑,不知这要被称作什么“莲”,还算不算得是“莲”,又觉得悲哀:把一双好好的脚生生折成一半的大小,其痛苦可想而知,坊间才说「裹小脚一双,流眼泪一缸」——且,若绫帛一被拆下洗缠,其下的畸形丑陋,凸起的足背、病态变形的脚骨、压于掌下的脚趾、不复存在的指甲、青白坏死的皮肤组织,倒似那冬日凋萎的“死莲”……那是只有女人们才会知道的秘密。

    在启,只有下人和穷人才留有天足。凉人马上得天下,妇女崇尚大脚;凉太祖就屡禁不止,世祖朝又重申,抗旨缠足者,其父或夫杖八十,放逐三千里,仍无法禁止。最后终于开禁,凉地的汉人女子照旧缠足。

    小脚行动不便,骑马更不可能。时马镫多为铜质,打磨得甚是光滑,而被缠的小脚足弓更小,一踩即滑脱,若在马背上颠簸,根本无法踩住。轶青与平之二人在铁匠铺打造了两双小型的马镫,供两位公主使用。一来二去,终于分别时已近晌午。轶青与平之不敢就走,在附近徘徊张望,只见两位公主在南城门被叫住问话。轶青掌捏成了拳,轻声道:“该不会要搜身吧?” 平之也压低声音道:“南行查的不如北行严,想来不会。” 轶青又道:“但愿用不着令牌。”

    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两日前一行人出中都城时候的情景。彼时天未明,城门未开,守门的小将军认不得那块令牌,叫来了上头一级的军官。那人虽也不认得令牌,但想来是见得那令牌并非俗物,最后层层上报,竟请来了府尹,那人一见令牌,“呀”的一声,叉手行一大礼,单膝跪道:“下官参见北院大王。” 城门前一众将领皆跪。轶青平之一行人这才得以出城。

    此时却不同,五胡城守城的将领简单问了几句就放行了,整个过程非常低调,毫不惹眼,平静简单得甚至有点让人失望。轶青与平之又默默望了城门一会儿,直到两匹马上的两个公主消失在城门洞里,这才一言不发回转到城中。

    二人在集市上走走看看,平之心不在焉,轶青望着集市上那些络车、纺车与零部件,倒是渐渐入了神,时不时用手拨弄那些摆着的篗子、纡管、吊锭,不知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跑去瞧从波斯来的织金锦,与客商闲聊中学了个新词“纳石矢”,然后才知道那不是凉语里本来的词,而是波斯来的,不禁觉得更加新奇好玩,又去一边看土库曼毡子,学会一个词叫“乌尔马”,却是突厥语里的;又有“卡马克”,钦察人用作雨衣的;又有叫“阿金”的棉布,苏瓦尔人常用。还有不少词显然是从中原汉话来的,如“卡茨”,看样子是汉话里的“缂丝”;再如“坎兹”,看模样是南方的绢子,北方话叫“缣子”;再如“洛赫台”,正是南朝的一种锦绣,汉话叫做“鹿胎”;又有“准格木”,就是“绒锦”了。

    集市上人还不多。那回纥客商看她学的着迷,也乐呵呵跟她解释。轶青见一匹缎子,褐色,经缎白色,摸时是生丝为经,却用羊毛为纬,褐、白相间,甚是好看,那客商道:“这叫耀缎,似这种白褐相间的,质量最好。” 轶青问道:“好看倒好看,可羊毛与生丝织在一起,不会容易开裂吗?” 那回纥客商见遇着个懂行的,讪讪笑道:“客官穿衣时小心便是,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划花的。” 轶青若有所思望着那缎,暗想,若能把纬线纺的更细,可以每五六纬桑蚕丝,只用一纬羊毛,便又好看又坚固了。扭头要与平之商议,见人不知所踪,忙回头去找。

    平之还在适才的摊铺旁徘徊,见了轶青,流泪叹道:“我们好歹为大启做下一件大事,这一生也值得了。” 轶青一怔,神色也暗淡了几分,过了一会儿才又展开个笑,道:“咱们未来几日倒该好好规划锦绫院的日后。平哥,你发现了没有,北方人用的络车与咱们用的不同?他们调篗取丝并非以手抛篗,虽然整个络车的原理一样,但转篗的动作才用了机械式的,人牵绳而轴动。这样张力更加平均,生产效率也更高。我们回了北院或许可以试验一下。”

    听了这话,平之讶异地望了一眼轶青,但眼中的泪渐渐不再流了,终于咧开个笑,道:“好!兄弟,咱们定要试试看!”

    之后几日,二人专心致志采买各类零件、染色的矿植物,如植物鸭拓草、蓼蓝、鸦衔草、番红花、地血草、马耳草、鼠尾草,再有矿物如白云母、石青、白垩、泥金、紫霜粉、银朱,再有助染剂如草木灰、明矾、白蜡、松脂,又有零部件如锭杆、卷绕、丁字架、纡管、转篗的小齿轮,凡此种种,不计其数。到正月十二,平之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中都当真没有?” 轶青笑道:“有些确实没有,有的也较贵,这些客商才能从差价中谋利。再说,你我如果不多买些,回去也不好交差,好像咱们来五胡城就是为了放人的一样。” 平之一怔,想起两个公主的事,又郁郁寡欢起来。

    次日,二人一大早将东西装车,打算启程,好赶在正月十三之前抵达中都。到了狮子城北门却被守将拦了下来,竟然说没有官印的客商文碟,不许通关。轶青拿出那块玉,那守将哪里认得?不耐地把二人轰走了。二人又住了一宿店,到了正月十三一早,守将又不许通关。两人回了客栈。轶青一面暗暗后悔没向北院大王讨个锦绫院的文书,一面沉吟道:“如果我们不回去,或许北院会派人来寻……” 平之却急了,对轶青道:“不能等他们来找!一来,两个公主不知道行到了哪里,渡江还需要多少时候,咱们若回中都,往返途中还能为她们拖些时候。二来,咱们若按时回中都,还能搪塞说是两个公主偷了令牌自己跑了,若等北院的人找来,便似你我也有逃意,咱们必死无疑。三来,若咱们不回去,凉人直接治锦绫院其余人的罪怎么办?依我看,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展开一幅在集上买的地图,道:“你瞧,五胡城往西就是桦荫山,咱们可以绕过五胡城,从桦荫山上拣选一条快路,或许明日之前仍然能抵达中都。”

    桦荫道的深山老林,没有文碟的客商确实偶尔会走,但——

    “若遇到截道的怎么办?”

    平之笑道:“就你胆儿小。这儿离官府那么近,怎么会有土匪?”

    两个人拿定主意,当下就从客栈出发,从南门出城,一路沿桃花岭往西,奔桦荫山而去。向西又行了半日多,只见前面烟罩雾笼,好一座猛恶的林子,但见:nongnong如雨头,阴阴似云脚,杈入天杪,根盘地壳,仿若龙蟒之势,又有刀枪之状,嵯峨参差,险峻拂霄。道路两旁枯草如剑戟、石块如睡虎。便是行走惯了的江湖好汉,也须吓得魂飞魄散。一阵阴风吹过,那拉车的马惊得尥蹄仰颈地怪嚎,轶青忙拉住,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了,哆嗦道:“不、不若我们还回城里吧……” 平之硬着头皮道:“我们没有文碟,现在是进不去的了,只能继续向前了。快些走,尽量天黑前能出了这林子。”

    时过晌午,两人不敢停留,边赶车边胡乱吃些蝎饼,又走了两个多时辰,见西边日头都低了还没出林子,二人都焦急。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二人面面相觑,惶惶张望。还未作出反应,一队人马已经围了上来。领头那人看样子是个汉人,络腮胡子,皂罗裹头,穿着一领黑绿罗袄,露一点白绸子衫,底下青白间行缠,獐皮袜,带毛牛膀靴。络腮胡子瞟了二人的马车一眼,问道:“二位慢走,往何处去?”

    轶青见他不断瞧马车,先留了个心眼,没说话。平之一听是苏浙汉人口音,觉得亲切,又正焦急出不了这险恶的林子,热络道:“几位是大启来的客商吧?我们也是,要去中都的!”

    络腮胡子跨下马来,笑得很和善,问道:“中都?我们十几个人才敢走这林子。客官们两个人走,胆子也忒大了!”

    轶青环顾那十几个客商,只见有些是汉人长相,有些却高鼻深目,显然是胡人。她觉得不大对劲,刚要暗暗拉扯平之,平之已道:“可不是么?这林子荒得很,咱们正好结伴而行!”

    这一下漏了底:马车上别无旁人。络腮胡子抢上前来,抽刀压住轶青脖子,另外几个人见头子动作,也箭?一般窜上来压住平之。平之早慌了,轶青强作镇定,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好汉们截一回道,怎可空手而归?我们马车上全是金银细软,弟兄们自拿去,权当我们请诸位好汉好酒好rou!只望勿伤我二人性命!” 那群流匪也没甚纪律,各个怕分赃不公,听了这话,早一窝蜂扎向马车。轶青向平之使个眼色,意思是二人当就近抢一匹马快走。谁知动作却慢了一步。为首的流匪已经意识到被骗,气得怪叫:“尽是些鸟货!” 转身回过刀来,怪眼圆睁,朝轶青劈脸剁下。

    轶青惊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侧身一滚,堪堪躲过。那刀尽平生力气从半空劈将下来,死死卡在了树里,络腮胡子拔也拔不出,怕人跑了,另一手扯住轶青肩膀上棉袄,用尽力气一拽,只听“嘶啦”一声,布帛尽碎。

    瞬间香肩珠圆玉润、锁骨玲珑剔透、胸脯雪腻香酥,一一暴露在寒风之中。轶青“阿呀!”一声惊叫,忙去用手合住衣领,一众汉子却早已瞧见她里衣下束胸的白帛:布裹得再紧,下面两个浑圆的嫩球仍旧被挤压出两捧酥软的乳rou来,在寒风中随着剧烈的心跳波浪般起伏,中间一条雪白滑嫩的乳沟深深向下,如双峰间的山谷密林一般引人遐思。

    络腮胡子笑道:“弟兄们,好酒是没有了,好rou倒是到了手。” 一把去抓轶青已经松散的锥髻。木簪当啷坠在石上,轶青吃痛地一声呼,一头乌云般的秀发铺散而下,疏疏落落半遮住胸前春光。天光早已渐暗,此时暗林树荫里却腾的一亮,却是被美人的容色照亮的。络腮胡子一手掐住轶青下巴,逼她抬头,望着那双杏眸里闪烁的楚楚泪光,适才那怒气直钻过爪洼国去了,变作一脸yin笑,呵呵道:“是个好货色,等咱兄弟们用完发卖了,能得个好价钱。”

    同行十二年,不知是女郎——平之在一旁早就惊呆了,吃惊、慌乱、恍然等诸多情绪一一掠过心头,猛然反应过来,扑上前,不顾死活地抱住那大汉,胀红脸大叫:“兄弟快走!兄弟快——”,络腮胡子手肘在平之后脖颈上一劈,平之登时软绵绵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轶青死命向平之挣扎,却被络腮胡子抵在了道旁岩壁上,一双黑黝黝的粗粝大手在她胸口肩膀上抓摸,眼见就要将她紧紧缠绕的束胸扯下来。情急之下,轶青叫道:“小女子今日葵水来潮,诸位碰了,怕有霉运上身!” 领头那汉子哈哈一笑,道:“绿林中人哪有那许多忌讳!小娘子若乖乖轮流陪我们兄弟一场,我们也叫你知道知道葵水的快活!” 轶青更急,死命挣扎,大喊着“不行”,漂亮整洁的新红袄已被扯得表里稀烂,白花花外翻吐泄着棉絮,兔毛也被撕得凌乱破碎。

    “啪嗒”一声,有东西从衬里掉落了出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瞧见白玉在灰黑泥土里闪着润泽温凉的微光。上面雕刻的幼狼安安静静蜷卧熟睡着。

    络腮胡子弯腰捡起来道:“情郎给你的?倒是个宝贝。” 也来不及多看,把玉握在手里,猴急地埋头往姑娘雪嫩的颈间舔舐亲吻,另有几个人也上来,摁住轶青四肢手臂,几双脏手朝她棉裤伸去。轶青双腿悬空,用了抵死的力气不断踢打挣扎,最终却是困兽犹斗般无用之功,如一头待宰的羔羊,如蛛网中不断挣扎的飞蛾。

    恐惧、激愤、抗争之中,她已经觉不到冷,觉不到疼了。

    本能地一口咬在络腮胡子左耳侧,硬生生扯下一大块血rou,直咬得那人脖子上鲜血淋漓,血rou模糊。

    络腮胡子“阿呀”一声怒吼,反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

    轶青紧紧闭上眼,把头扭向了一边。

    但那火辣辣的疼痛始终没有落下,耳边却“倏”地一声。她疑惑地睁眼,只见一支翎箭的箭簇不偏不倚,正稳稳插在她刚刚撕咬出的伤口上。其劲力之强,直接贯穿了络腮胡子的整个颅骨,从右下颌又刺出三寸许。那人连叫都没来及叫一声,壮硕的身躯轰然仰倒。

    手一松,白玉雕滚落在地。

    四周一片混乱。流匪纷纷往马上四窜奔逃,惨叫声此起彼伏。轶青摔落在地上,拽着几块破布掩住身子,奋力朝玉雕爬去,几次险些被践于乱马蹄之下,终于紧紧攥住了玉,又继续爬向平之身边,抹了把嘴上的血,推着他急切地叫:“平哥!平哥!”

    纷乱中,又有几个流匪中箭,惨叫着滚落马下。其中一个一把拽起衣难蔽体的轶青,刀横在她脖子上,对那射箭的来客道:“你再敢动,我一刀宰了她。”

    来者默了一瞬,挂好弓,然后不为所动地从骊龙骏马上翻身而下。

    紫貂裘飒飒垂落,金玉带凛凛生风,长靿尖头獞皮军靴踏在青石地上,声声沉缓。

    用流利的汉话冷冷道:“她死有余辜。你愿杀便杀。”

    此言一出,刀刃瞬时往她颈间更深地嵌入几分。轶青吃痛,这才抬头去看那高大魁梧的来者。

    俊美无俦的冷硬面孔入目的一刻,她不禁轻轻低呼出声。

    不是轶青见了这个人,有分教:桦荫山上,尸横血染;桃花岭里,愁云阴风。直教是:刀锋起时人头落,剑光过处血雨喷。毕竟温督官瞧见的正是何许厉害人物?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