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

    她一回来宋锦和施夏就好奇地拿过她的离婚证看了看，对比在网上搜到的，宋锦感叹起来：“还真有模有样的。”

    霍蔓：“特殊情况，好孩子请勿模仿。”

    “霍榆会认出来吗？”宋锦看着那张证，她反正是认不出来，就是不知道霍榆会不会认出来。

    “他连结婚证都没仔细见过长什么样，怎么会认出离婚证。”

    施夏看着离婚证，开口问霍蔓：“那你会和霍榆结婚吗？”

    霍蔓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宋锦也说起来：“是哦，你现在怀着霍榆的孩子，还回到了霍榆身边，你准备和他结婚吗？我看霍榆急得很，他之前在电话里和郑奇讨论和你求婚你会不会答应我听见了。郑奇还想从我这里套话，但那时我连孩子真爸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答应，我连你怎么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要回到霍榆身边这件事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霍蔓深呼吸了下，缓缓摇头，“我没有回到他身边，我只是想把孩子留在他身边。”

    “什么，什么意思？”施夏感觉自己听不懂了，“你是打算把孩子扔给他然后又走？我.......我不明白。你如果不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回来呢？回来的话又为什么要离开？”

    “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没有明确具体的答案，我只是......想出去走走。”霍蔓表情有些沉重，如果说之前是还在犹豫的话，方杨那番话坚定了她想离开的心。

    从对霍榆的依赖中脱离出来是她这几年一直在努力的事，她从小母亲就不在，她对父亲没有这样强烈的依赖感，霍榆这个哥哥充当了让她依赖的家长角色。

    一个孩子如何脱离对长辈的依赖，即便被伤害还是下意识渴求长辈的关心和爱？这样的命题，出现在了她和霍榆身上。

    再套上一层爱恨难辨的超越亲情的感情，她的内心反复拉扯非常痛苦，他对她坏又对她好，让她总是无法挣脱开。后来她终于找到机会离开，像是硬生生将自己身上的腐rou割下一样，非常痛苦，但也就这么过来了。

    她割下了很深，很宽的腐rou，随后才发现整个人空落落的。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她的人生前二十年一直挂在霍榆身上，靠着他活下去，好像只要有他什么都可以。

    或许是小时候这样习惯了，她被父亲的绝情和冷漠困住，渴求的温暖和回馈很多时候总是会失望，但是霍榆总会出现，然后好像什么都好了。

    曾经觉得这样也是一种幸福，可是人生之事如此诡谲多变，她自欺欺人的幸福从那天和哥哥一起赤身裸体在床上醒来开始被戳破。

    她惊觉靠他来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只是一种作弊手段，当她不能再依靠他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她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她也并没有长大，或许说，她和霍榆都没有长大。

    她这几年终于逐渐走出阴影，以为这样就能结束，可并没有。

    人生没有任何一个命题是孤立存在的，解决了一个就万事大吉这种情况不存在，她的人生不是知道了要离开哥哥独立生活之后就没问题了。

    前二十年一直躲在他身后，觉得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除了他身边哪里都不想去，霍为想过送她去留学，她不肯，她只想待在霍榆身边。

    现在想来是因为她并没有靠自己活下去的能力，没有霍榆她无法好好生活。但那时候只觉得能有哥哥在身边真好，霍榆是她的安慰剂，让她不去直视自己内心的缺口和痛苦，不去看，就不用解决，她只要待在他身边，好像一切和平，安然无恙。

    现在知道这样是错的，她要自己站起来去看看自己到底缺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这样依赖霍榆，她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什么那么孤独，她为什么无法一个人生活，她该怎么解决。

    除了霍榆之外的生活呢？以前她只想待在他身边，从未看向远方，远方是什么样？她想要的远方又是什么？

    或许多年之后的她回过头能看到一条清晰的路径，她能看着自己似乎目标明确地往那个终点走着，但此刻的她望着漫漫前路，只觉得太多的岔路太多的十字路口错综复杂。

    这许多许多的问题困扰着她，让她迷茫无措，二十年的顽疾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根除，   她先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准备走一步算一步，一步步朝前走去。

    她之前想出去走走，但一直犹豫不决，所以才会考虑要这个孩子。

    但没有人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知道自己什么决定一定是对的什么一定是错的，只能在确保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能承担后果的前提下坚定地往前走。

    当时的她因为生命的孤独因为上次的阴影决定要这个孩子，后来她因为担心霍榆因为想念霍榆，并且看见他竟然有朝一日真的能就此放手，所以决定留在他身边将孩子生下。

    这些都是她那个当下最想做的决定，也预想过后果。孩子在他身边长大她会放心，同时她也能继续之前的想法。

    她只是感觉到此时不是停下的时候，最起码不是就这样停在他身边。

    霍蔓回到家里，霍榆在等她，前一天加班太晚他有些累，在沙发上睡着了。

    霍蔓坐到他身边，霍榆纤长的睫毛轻颤，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人，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是霍蔓之后嘴角扬起，用手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些，低哑的声音带着倦意，“回来了？”

    “想我了吗？”霍蔓握住他的手，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你不在我都睡不好。”他向霍蔓张开手，霍蔓顺势躺在他的怀里，他太想她，没忍住亲了亲她的嘴唇，“办好了吗？”

    霍蔓从口袋里拿出离婚证，霍榆拿在手中仔细观摩，仔细得霍蔓有些心虚，好在霍榆完全认不出。

    他完全没想过霍蔓和方杨会是假结婚，毕竟他是先知道自己有个弟妹，后来才知道他弟妹就是他妹，所以没有从霍蔓为了瞒着自己假结婚这个角度猜疑过。

    霍榆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看着这张离婚证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霍蔓看着他那张喜悦的脸，心中不知想到什么，“还真是没长大。”

    “我吗？”霍榆听着她那句话，疑惑起来。

    “是啊。”霍蔓躺在他的臂弯里，点头回道。

    霍榆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已经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了，你之前可是说过三十岁的我就是老男人了。”

    霍蔓脸上的笑逐渐淡去，她伸手摸了摸霍榆好看的眉眼，往下摸着他的脸，“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霍榆看着她的时候眼角都是弯着的，隔了几天没见，每天晚上都担心她会不会不回来，他对于这件事已经产生PTSD了。

    “你自杀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以此让我回头的念头？”霍蔓看着他，表情没什么疑惑，好像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霍榆嘴角的笑逐渐消失，他眉间蹙起紧张起来。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或许说不知道要不要说真话，说了真话之后霍蔓会是什么反应。

    霍蔓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语气温柔，“你别担心，我不会怪你。”

    霍榆抱着她的手不自觉缩紧，“有，但准确来说不是想要挟你回头，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机会活下来。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爱上别的男人之后对我的感情逐渐变淡，在你心里我变成了单纯的哥哥，再过十几年，又变成了记忆里某个亲人，再过几十年，成了漫长岁月中已经占不了多少篇幅的过客，我不要这样的释怀。我想要你记住我，一直记住我，哪怕用生命做代价。”

    他眨了眨闪着水光的双眼，“我的确存着万一命运有那么一丝余地让我被救活你或许会为我回头的念头，你会生气吗？”

    他不受控地紧张起来，他违背了承诺，说好的就此放手不再打扰，可实际他还是如此卑劣地想用她无法苛责他的手段去争一点点例外，病态地觉得死了也不可惜，她会不会生气？

    霍蔓心中长叹了口气，她抱住他精瘦的腰，抬头去亲他，“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发现我没猜错，我们都没有好好长大。”

    她以为霍榆放手是成长，她以为自己独自离开是成长，可原来都还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