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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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整个江府乱作一团。 我呆呆的站在角落里,听着来赴宴的宾客口中讲着什么“程奕”、“好几年前永安城外那一战……”、“天煞孤星”之类的,脑中许多碎片串联在一起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一直让母亲恨得牙痒痒的那个。 作为今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被父亲派来的人给叫走了,而父亲则抱着母亲离开了。 只有我,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抛下了。 好在次数多了,回府的路我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了,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哇哇大哭,为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伤心难过了。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颇为乐观的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正要出发时却被孟南乔叫住:“阿寻,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我自己认得回家的路。” 诶……我真是奇怪,她自己都过的一地鸡毛,怎么还有空来管我的? 今日这件事情过后,她知不知道自己会被有些世家的长舌妇如何的说道?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会更为尴尬? 真是不让人省心。算了算了,临走前再做一件好事吧。 我婉拒了她要派人送我回府的好意,径直去了宴请女宾之处。 我这些年虽然顽劣但是也并非无所事事,这京中官员及其家眷还有各世家之间的姻亲往来早已能倒背如流,这其中有一户人家我记得尤其清楚,那就是谏官王大人一家。 这一家子也是个奇葩,王大人一张嘴一天天的吧唧吧唧在朝上说个没完,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他的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事没事就要和人凑着聊京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可谓是整个京城八卦私密消息的集散地。 见到我时,这王夫人还十分的惊讶,进而还十分的得意,仗着自己年纪比我大两轮不止竟端起些长辈的样子来。 待我和她说完话后她却是脸色发白,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大概是想不到我一个八岁的稚子会说出这番话来吧。 很多年以后孟南乔问起过我这件事,我很不屑的瞄了她一脸,只觉得她太天真,要在京城这种狼虎窝里活下去没点手段怎么行。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呀,只不过是好心劝告她让她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出去乱说话,不然但凡京中有一丝关于今日之事的流言,不管是不是她干的,我都会把帐算在她的头上,然后她帮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在郊外私占良田以及在赣州私营盐业的事情第二天就会呈到皇上面前。 这年头卖私盐可是死罪,她王家有几个脑蛋够砍的才会拿命去八卦。 ———— 我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重了。 在御医“活不过十年”的阴影中,父亲差人跑遍整个大临,各种珍贵的药材、补品日日供养,好歹是从老天爷手里又挣走了这两年。 最后那几个月,父亲已经不上朝了,他抱着母亲日日坐在院子中那棵柳树底下,而我,则破天荒的被允许陪在身旁。 显然,这个主意是母亲出的,因为父亲一点也不愿意我在那儿碍眼,他想和母亲单独待在一起,但是又不愿意违了母亲的愿,所以只好允许我在旁边。 她变得像一个母亲了,在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她的目光停留最多的就是我的身上,那目光温和而又悲伤,让那时年仅十二岁的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一个不曾被父母爱过的人是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的,我吸着鼻子不想哭出来,最后还是在她温柔的那一声“阿寻”中奔溃大哭。 病痛已经折磨她太久,从前冠绝京城的无双容貌此刻更多的显出疲惫。 奇怪的是,很多人都惧怕死亡,可是母亲并不害怕,就算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也并不惶惶不能终日,相反,她眼中闪动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光,像我这样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那是对自由的渴望。 一个被不爱的人囚住的人,就算身在这座宅院里,但是灵魂中每一处都会散发着自由的光。而现在,我那困住母亲一辈子的父亲,马上就要连母亲的身体都困不住了。 她走的那天是京城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平日里不是下雪就是阴风阵阵的烦人天气被暖阳所取代,她头上戴着一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银色步摇,脸上带着祥和而又宁静的浅笑。 “傅景珩。” “嗯。” “记得好好照顾阿寻。” “好。” “傅景珩。” “嗯。” “我死后想和沈追葬在一处。” 父亲不说话了,母亲便叹了口气,“生前你用阿寻威胁我不准我离开也不让我死,生后你还是不愿放过我吗?” 我看到父亲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好半响才听见他答:“………阿禾,别这么对我,求你。” “好吧。”母亲极疲惫的勾出一抹笑来,呼吸越来越慢,窒息的感觉让她说话很是费力,但那些字却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那就祝我们下辈子再也不要相见吧。” 她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卸下力气,右手被父亲握在手里,左手则划下来跌在了自己的衣裙上。 整个院落都安静下来,再没有了说话的声音。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悲伤到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眼泪,只是麻木的走出院落,听着院外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小声的啜泣声在周围萦绕。 她们在哭少了一个对他们和煦的主母,而我,也不会再有能叫做母亲的人了。 ————— 母亲死后,父亲每天能干的就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督促我的各门功课,第二件就是在母亲的院子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母亲生前的那座院子在她死后成为了一个禁地,父亲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里,平时的洒扫工作也都是他自己来做。 我平日里也不敢乱闯那里,只是有一次夜里梦见了母亲,心下实在熬不住思念,便想趁着晚上偷偷去看一眼。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还是上次我来时的样子,而父亲则站在母亲梳妆的那个窗前,他背对着我,浑身都像是被一场梦魇所笼罩,困在往日走不出来。 情爱,情爱,竟有这般魔力。 往后数年,我回首再看父亲母亲的爱情,终究是明白了,其实我们一生都在等待一个人,互相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