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合欢篇(1510珠
狼王·合欢篇(1510珠
树影斑驳。 从零星的光斑之间,那金灿灿的金属圆牌闪烁着细微的光泽,似崭新,又似经受过许多风雨的洗礼。 以构造的手感和光泽来看,这是块合金。 狼的嗅觉很敏锐,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在这条项圈上,嗅到了自己的味道。 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或许是之前不经意地踩到过这小东西。 但除此之外,他嗅到很多复杂的气味。 奇怪的奶香,甜品的气味,鱼的腥味,兔血的甜、一种幽香寡淡的植物的味道,是他不曾闻过的植物,还有羽衣甘蓝、鸢尾、金鸡菊、酢浆草、鼠尾草…… 很奇妙。 莫名让他有种安慰感,甚至是一种因熟悉而产生的依赖与安全感。 这很奇怪。 他动了动手指,捻住合欢的花茎,续上了对灵的追踪。 与此同时,异世界的沈佳仪,放学路过街角的合欢树,一朵合欢轻飘飘落下,自她柔顺的长发间滑过,落在了她的书包上。 她随手接住一朵合欢,发出一声疑问:“耶?” “幸亏不是鸟屎,哈哈。”声音很轻,很戏谑,嗓音是独属于少女的青涩与清甜,很好听。 因为这是追踪死灵的术法,所以即使语言不通,他也能清楚的知道她的意思。 在小洲上捡到的项圈,他本以为是先前哪位女巫的东西,续上的鬼树之花想追踪的也是死灵。 可死灵一般不会说话,他很诧异,且手中的合欢花绒震颤,便知对方真实地存在着,也很遥远。 伊比利斯并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安静地又等了许久。 那边,女孩轻快地哼起歌谣,书页哗啦啦地响动。 “二项分布。”她碎碎念,“就是一直失败,直到第r次才成功,那么假设r等于7,单次成功的概率是0.3,那么就是……0.7的6次幂乘0.3,那就是0.0352947——哇塞,怪不得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是很无趣的统计学,令人生厌的数字,令人困倦的算法公式,还有无聊的数理含义,是许许多多的人只要一听见,就会默默退出的那种话题。 “好像说,只要样本够多,就能构成正态分布,让我来推导一下……” 后面就是更无趣的长串演算,她不再碎碎念,只说了句,“所以第一次成功的概率是最大的,如果后面重复失败再尝试的话,成功的概率只会越来越小。” 他不经意地听着,心中却很敏捷地有了答案,从0.3骤降导0.0352947,成功的概率竟然要比第一次小十倍,只不过是多失败了六次而已。 这是可以如此精确地计算出的东西吗? 成败与否,他一直觉得是个十分捉摸不透的东西,就像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只要不落下,就是危机于彷徨。 被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成了她口中的一串数字,这很神奇,很新奇。 其实这并不神奇,也不新奇,可以称得上是枯燥的念经,但涉及到了数学,涉及到统计学,他却很感兴趣。 只能说,这狼感兴趣的点跟普通大众很是不同。 沈佳仪推导好了公式,随手将指尖捻着的小小合欢丢进花坛,合上书本便离开了。 她走了几步,倏忽驻足,回头一望,旺盛的,生机勃勃的,满树翠粉摇曳婀娜的——合欢。 脑海中浮现出一团软软白白的影子,她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她已经快要想不起他的名字,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是只要一想起,心里还是会隐隐的作痛。 她在参天而繁盛的合欢前又站了许久,风吹动着女孩校服的衣摆,金属拉链叮铃作响。 她在回忆里沉沉浮浮了许久,终于捡起了那个名字。 “小一……” 那头,狼灿金的眼顿时聚焦,眼睫一颤。 “——是你回来看我了吗?”她轻轻问了一句,是很缥缈的声音。 没有回应。 只有风,和合欢摇曳摆动的沙沙之音。 绮树满朝阳,融融有露光。 片刻。 “好吧。”她好似与现实和解了,拂过鼻尖上的一缕秀发,又开始碎碎念,“那要是按照几何分布来计算呢?唔,可是没有确定的次数诶……” “所以重生那些小说都是假的,重来一次,成功的概率只会更小,那必定不是什么爽文。”她忍不住轻笑,“是不是可以说,我这辈子中彩票的概率就是最大的,当女王的概率就是最大的,变成富婆的概率就是最大的?呜呜呜太美好了吧……” 瞧啊,又是些很无聊的碎碎念,一些傻气的痴心妄想。 可是,很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就是这个平常的礼拜,每当沈佳仪路过那颗合欢树时,总有朵花飘落在她肩头,偶尔落在发顶,偶尔落在她的手心,概率波动过于异常,她敏锐地发现些不对劲来。 可是这个礼拜她太忙了,纯数和统计都要考试,她连放学的路上都在算题。 算人口的指数型增长,推演出最佳的基数模型,以实现控制人口的量化作用。 或是单纯地计算投入产出的比值,去衡量经济系统中,各部门之间的相互依存和相互制约关系,是涉及到政策与政府的数学模型。 偶尔也背背地理的山川河海,还有令人头大的经济学碎片。 那朵小合欢就被她随手夹在书页中,安静地陪着她。 其实她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件怪事,一个星期结束,就在她考完试的第二秒,女孩就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地跑过那棵遮天蔽日的合欢树,果然,就算她改变速度,时间,还是有一朵小花精准地落在了她的头顶。 这就很不妙了。 她捧着那朵合欢,漂亮的黑色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绒毛细小,粉嫩而烂漫,就是很普通的一朵合欢。 “耶?这是为什么呢?”她皱起眸子,左看右看,可无论怎么看,也找不出什么异常。 风一吹,甜腻的香气顿时萦绕开来。 她依稀想起那个合欢是鬼树的传说来,不由地心里发毛。 手中的合欢也好似生了触角的百足虫,仿佛狠狠蛰了下她的手心,带来惊悚的触感。 她立马把手心的合欢花抛了出去,慌里慌张地逃开了。 灵媒落空,少年狼王也失去了那些碎碎念的陪伴,很久很久,都没法躲在花后,安静地聆听那些对他而言很有帮助的算法,或是政治经济的举措,或是单纯哼唱的一段小调。 似乎她是有意在避开这处。 淡淡的失落缠绕住他,无需回眸,他已经知道,身后吞噬他的,正是无边无际的孤独与黑暗。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朗朗,沾了白砂糖一样,清甜却不腻。 语调生动,那么多或起或伏或是陡然落下去的语调,栩栩如生的勾画出一个鲜活明快的少女。 悲愁喜乐,情绪像分明的调色盘。 他只是很安静地想听别人同他说说话,即使这完全是单方面的偷听,即使他不搭话。 有她的声音在,他至少不会囚溺于绝对的寂寞,至少还有道声音陪着他,即使他的父母双双弃他而去。 可是现在,好像也不能够了。 为什么选中她呢? 他一时间才又想起来小圆牌的事来。 对了——为什么,她的东西,会出现在王庭的合欢树下? 一日,他忙的脚不沾地,好容易在月亮都快落下的时候,伏案苦干的少年君主终于拉完了一天的磨,倏忽间,竟然又在手边的那朵合欢上,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近乎是本能地,他猝然坐直身子,凑到了那朵合欢前,灿金的眼瞳专注地盯紧。 她的气息很真实,他知道,她也在盯着一朵合欢,只是没有说话。 僵持半晌,她终于开口了。 “是小一,你就是小一。” 他心中一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面的女孩叫了他的名字。 虽说没人对他有小伊这样的亲切称呼,但是…… 他动了动唇,想要出声否定,却很害怕吓到她。 这个女孩,好像藏在合欢中的小精灵,因为始终陌生,素未谋面,所以允许他注入诸多想象,刻画出一个近乎理想的她。 空洞,悬空,却又栩栩如生。 “我不是。” 他终于应声,可那边却没有回应。 猛然间,他想起,拥有术法的只有他一个,对面的女孩根本听不到,或者也听不懂他的语言。 “小一……”哀伤的语调似缠了细密的怅惘,“呜呜。” 伊比利斯·弗格尔桑,已是狼王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跑得那样急切。 其实他也并不会在意她的失落,只是、只不过害怕自己丢掉这个消遣的玩具。 他一口气冲到安塔的神殿,找到了牧希神官,那个传授他灵媒之术的狼族巫师,战刀因为惯性铿锵一声,他却站定地敏捷且优雅,撩眼,对牧希神官说:“通讯的意识海,孤要术法。” 沈佳仪揉了揉合欢毛茸茸的脑袋,叹息一声,花茎已经被她捻得有些发软。 她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会存有这些幼稚的想象? 女孩摇头苦笑,“小一或许还在给我赚大房子呢,毕竟他那么小只,每天干的活也少。” 而后她随手又把合欢丢了。 可就在此时,合欢刚一落地,她所站定的地方就开始哗哗落下叶子和花,她躲,刚站的远些,原本拿出漏花的地方就愈合了,她站到哪里,哪里就开始哗哗下合欢雨,好像是一片乌云,只追着她下雨一样。 “我说——”这就很离谱好嘛? 发顶和肩头全是落花,她抬手要掸去,却听见一道很是清晰的声音。 是很奇怪的语言,她听不懂。 但是…… 但是…… 但是! 她腾得一下红了耳朵。 虽然没听懂,但她听出是个男声,而且——怎么说? 好像这是一种很慵懒的语言,或者是他说话的语气很慵懒,漫不经心的慵懒,似在耳旁试探的喃喃,声线又沉又苏,偏生还夹杂着丝少年的青涩,沙沙的感觉,有砂砾连缀的质感。 呜呜,虽然但是,这应该是、是、事后的那种…… 她成功想歪了,觉得这个声音有那么一小点点的色情。 女孩像小兔子那样从原地跳开,而后警惕的环顾四周,别说人影了,就连部手机或者电话手表都没发现。 她揉了揉发烫的耳朵,手心却已经出了汗。 隐约觉得有些害怕,她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下一秒,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还是完全陌生的语言,还是那种——啊啊啊她耳朵又红了,这次更红更烫,主要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的那些难以理解的话,声线醇厚低沉是一回事,可还掺杂着慵懒的吞音,同时还有一带而过的……喘息。 呜呜呜呜呜呜呜好羞耻!她腰都酸了一秒。 咳咳。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喘息,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呼吸急促,伊比利斯说话时又凑合欢那么近,像个小话筒,而话筒会收集呼吸的声音,为了压住呼吸声,就变成了喘。 没错的,伊比他紧张了。 很神奇的,她竟然能够听懂那句话了。 说的好像是什么——完蛋,光顾着听声线,她一秒就忘记对方说了什么。 很好,高材生伊比利斯,他已经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学会了意识海的通讯之术,成功跟她搭上了话。 但她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对于他的解释,似乎也没听进去。 女孩捻起肩头的一朵合欢,皱起了黑黢黢的眸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一已黑化。” “你还好么。” 又是那道声音!她竖起耳朵听,这回真真切切是听懂了。 她傻愣愣地盯着手心那朵合欢花:“…………………………” 良久的沉默让他更加不自在,伊比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他又紧张了,面上虽然不显,但合欢小话筒把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录了过去。 于是她耳朵更红,眼底都泛起雾蒙蒙的水汽。 “你!你!”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呜呜。” 她超没出息的,平时也就只会呜呜。 “你就只会呜呜么?” 很好听的声音,但是很欠揍的话。 “呜呜,这是什么新科技吗?你素谁,为、为什么缠着我?”她是真的又怕又慌,声音都在抖。 那边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似乎是在笑她的大舌头。 她很快又镇定起来,心脏砰砰跳动着,口吻强硬地印证自己的猜想,“可是你给我送合欢,你之前也给我送合欢,还有鸢尾、金鸡菊、酢浆草、鼠尾草……你就是小一,呜呜!就是!”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那边的声调很平淡。 呜呜呜呜呜呜!看吧!真的是小一! “因为,呜呜,”她直接哭唧唧,“因为我是你的主人啊,你不记得了?” 对面的狼王:“……” 沉默。